大理白族地區傳統建筑地區性思想初探

楊榮彬 高靜 王冬

(昆明理工大學，云南昆明6502241)

    大理地區具有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和悠久的歷史文化：秀美的蒼洱風光，南詔國、大理國的歷史，茶馬古道的驛站，豐富的物產資源，古往今來一直吸引著不同的群體。全國重點風景名勝區、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全國歷史文化名城、中國優秀旅游城市、最佳中國魅力城市、中國十佳休閑旅游城市等稱號，也體現著大理地區倍受社會各界的關注與青睞。

    然而，面對眾多的殊榮與稱號．在“全球化一地區化”的影響下，以發展旅游業為主的大理地區，如何繼續保持其地方特色，已經成為不容忽視的問題。正如吳良鏞先生指出：“…全球化與地區化就像一個銀幣之兩面．兩者不可偏廢。任何一方面都不能否定相對應的方面而存在；同樣,也不應過分強調任何一方面，甚至于把它絕對化，否則就會在一定程度上產生負面的影響。當然，兩者在不同的條件下并非等量齊觀…”。2002年1月2 日大理州政府正式頒布了《大理白族自治州城鄉建筑體現地方民族風格實施辦法》，力圖在當地發展民族文化和旅游的同時，要繼承和弘揚民族優秀文化，保持城鄉建設的民族特色和地方傳統風格。

    大理地區傳統的建筑是否具有地區性?這些地區性要素又能否在我們當代的建筑,創作中給我們以啟示?張彤在《整體地區建筑》一書中，將地區建筑看作一個由要素和結構組成的  系統。要素包括建筑／聚落的空間、形體、構造的特征以及地區環境中的自然、文化和技術因素。結構是指要素之間相互決定、影響、反饋和調節的作用機制。我們試圖以此作為衡量標準，結合筆者實地調研，對大理白族地區傳統建筑的地區性思想進行深入地研究。

1.建筑與自然

    建筑和聚落一直是人類作用于自然最為顯著的人工形態，人與自然的關系最終也反映在建筑與自然的關系中，主要包括氣候條件、地形特征、地方材料等自然因素。

    1.1氣候條件

    氣候條件是決定建筑形態中最為根本和恒定的部分：是否適應地區氣候環境是衡量形式存在合理與否的第一把標尺。大理地區位于東經98°52′～101°03′，北緯24°41′～26°42′之間，地處低緯高原，在低緯度高海拔地理條件綜合影響下，形成了低緯高原季風氣候特點。蔣高宸先生就曾對大理地區的海拔和氣候與建筑的關系做過分析。風、花、雪、月就是對洱海與蒼山之間獨特氣候條件的寫照。大理地區的傳統建筑背靠蒼山面向洱海．雖與風水學有關但主要受到氣候條件的影響。白族民居中照壁位置的選擇與當地的氣候條件有關：陽光照射在照壁上，反射進室內利于采光。

    1.2地形特征

    地形特征不僅影響和決定村鎮的形態結構，也是塑造村鎮地區風格的重要因素。大理地區的白族主要聚居于蒼山洱海一帶，受到地形特征的影響：洱海西岸相對平緩的坡地發展了  平地建筑；洱海東岸的山地發展了山地建筑；分散在劍川、鶴慶、云龍的建筑和村落有依山而建、也有傍水而居。喜洲鎮位于相對平緩的“壩子”,整個村鎮的布局和建筑受地形特征的  影響較小，建筑以四合院為主,多以西坊房屋為主屋。諾鄧村位于朝南的山坡，地勢北高南低，整個村落隨地勢的高差布局，是典型的山地建筑；建筑布局以封閉的四合院為主，結合地形特征，以北向房屋為主屋，利于建筑的采光與通風。寶相寺位于劍川石寶山佛頂山山腰，寺內古建筑群依山崖而建，就地勢布局與自然景觀相映成趣，步移景異。使人在感受優美的空間變換之時，不得不感嘆古人的匠心獨具。沿洱海邊的建筑傍水而建，受洱海水位的影響需要砌筑很高的石腳(即基礎)：洱海邊的風很大，建筑為封閉的四合院。洱海東岸的民居以東坊房屋為主房，而洱海西岸的民居則以西坊房屋為主房，都滿足“背山面水”的理念。建筑因地勢的高低起伏而布，有臨海的建筑，也有山地建筑。

    1.3地方材料

    地方材料和資源特色為地區建筑提供了條件和限制，是造就地區建筑風格的重要物質因素。大理白族地區具有豐富的石材、泥土、木、草等，與當地的自然氣候和地質條件有關。建筑材料決定了建筑的色彩，并慢慢地衍化為一個地區的象征性符號。諾鄧村給人的第一印象是“藍天、青瓦、紅墻、綠樹”。紅土是諾鄧可直接獲取的地方材料，用其制成的土坯磚是當地建筑外墻最好的材料；建筑外墻的石腳用當地特有的紅砂石砌筑，具有濃郁的地方特色。喜洲則給人以典型的“青瓦白墻彩繪’’映像：木結構、規整的條石、土坯磚、青磚，白色的墻面、各種彩繪；走廊和庭院內鋪設的青磚、青石板、大理石等。大理古城的建筑主要由石材、木材、青瓦構成；觀音堂一帶的鵝卵石砌墻；雙廊一帶的青石、麻石；劍川沙溪的木材、紅砂石等都具有強烈的地方特色。從經濟的角度出發，絕大多數建筑都采用地方材料與周圍環境相協調，并具有了鮮明的地方特色。

2.建筑與文化

    建筑文化形態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表現得越來越突出。建筑與文化之間相互作用、相互影響將地區文化的特質銘刻于建筑之中．塑造著建筑的地區風格。地區文化因素包括社會的組織結構、經濟形態、宗教信仰與神話和傳統民俗。

    2.1社會的組織結構

    在地區文化因素中，社會的組織結構是一種綜合性的基礎因素．反映出社會的整體結構和特征，是影響地區建筑形態的一種基本力量。大理白族地區受到本主教、佛教、道教，以及儒家思想的影響，家族觀念極深。四合院是這種倫理社會觀念的直接產物。諾鄧村把玉皇閣建筑群布局在整個村落的最高點，文廟和武廟設置在一起，鹽井旁設置了龍王廟，居民家設有佛堂．信奉本主及儒釋道三教。喜洲則以儒教為主：在四合院的布局中設置佛堂供奉祖先。村落內設置寺廟、戲臺、圖書館、學校、四方街等。劍川沙溪作為茶馬古道的一個古驛站，設有四方街、古戲臺、寺廟、清真寺等。周城內也設有四方街、古戲臺、本主廟等。這些村落的布局體現出傳統的大理白族地區具有較為完善的社會組織結構。

    2.2經濟形態

    經濟形態是地區社會存在和發展的基礎，決定著包括建筑在內的“上層建筑”的狀態和特征，是地區建筑系統中深層次的制約因素。大理地區的建筑中采用鵝卵石砌墻、屋頂用草而不用瓦、室內不用木地板等，都受到了經濟條件的限制。然而，當人類社會的經濟進入商品階段以后,房屋的建造不再只為自己使用，還體現擁有者或集團的需求和利益。建筑成為了一種商品，建筑活動也成為了一種經濟現象，為經濟運作的規律所決定，此時經濟因素已不再是一種潛在的制約條件，而是成為支配建筑發展的決定性作用。大理古代的官式建筑．就是根據統治階級的意志和經濟實力決定，代表了那一時期建筑的最高成就。喜洲的商幫文化不僅帶動了當地的經濟發展，也帶動了當地建筑的發展。其嚴謹的建筑布局，精美的室內外雕飾與彩繪．豐富多彩的門樓至今仍為典范。諾鄧是古時的鹽鎮、茶馬古道的古驛站，經濟的發展帶來了外來文化的交流，使當地的建筑發展到了相當的水平。與諾鄧村發展極為相似的劍川l沙溪鎮，回望現在空曠的四方街和戲臺，當年的繁華程度可想而知。經濟的發展已不再局限于建筑的形態，它甚至影響到了一個地區的發展。

    2.3宗教信仰與神話

    在近代科學文明出現以前，宗教、信仰與神話是地區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人們的精神生活，是人們解釋世界、尋求寄托、確立自我存在的心靈支柱。大理地區遠古時期的人們對未知的事物有著自己的見解：本主崇拜、創世神話、九隆神話、觀音神話、對大青樹、石、水井等的崇拜，反映著人們對美好生活的愿望和對道德行為的規范與約束[3]。白族吸納了許多巾原文化的精髓，豐富了大理地區的建筑文化：寺廟、佛塔、本主廟、玉皇閣、戲臺的修建；寺廟中泥塑的神仙：劍川石寶山的石窟、壁畫；白族民居中的“禮”式空間布局；村落內的大青樹、水井；民居建筑裝飾中的彩繪、石雕、木雕、泥塑等都反映出當地人們的信仰和追求：許多民居中都會在照壁上鑲嵌有大理石屏或題有象征吉祥和表示風雅的詞句，諸如“紫氣東來”、“彩云南現”、“福”、“壽”等。

    2.4傳統民俗

    一個地區世代傳襲、連續穩定的行為和觀念形成了這個地方的傳統習俗，影響著現在人們的生活。地方民俗世代相傳．強化了地區文化的親和性和凝聚力，是地區文化中最具特色的部分：傳統習俗規定人們的行為,約束人們的思想，影響著日常生活的每一個細節，必然對地方的建筑和建筑活動產生內在的影響,個與習俗禮儀有關，在較長的時間內得以保持生命力的場所，其本身已經構成了習俗的一部分。大理白族地區在悠久的歷史長河中,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獨特的傳統民俗：葛根會、花朝節、觀音會、三月街、蝴蝶會、繞三靈、火把節、本主節、栽秧會、石寶山歌會等。許多民居建筑大門兩側都會設置香爐，傳統白族民居中供奉祖先牌位的佛堂，村落中的戲臺、四方街、對歌臺等都是當地傳統民俗活動的場所。這些傳統民俗一直深深影響著人們的生活，至今依然延續著，構成了人們生活的一部分．諸如三月街已成為大理地區的民族節日。

3.建筑與技術

    建筑是物質的，技術是產生物質形態的手段，是構成建筑中所有物質和精神存在的基礎，是推動建筑發展的原始動力之一。在建筑發展的歷史中．通常情況下，技術起著支持或約束的作用，為風格的產生、演替提供可能和限制。地區技術因素包括結構形式、構筑技術和裝飾工藝。

    3.1結構形式

    結構形式規定著建筑的整體形態、空間組織，并對裝飾產生影響。地區建筑系統中的結構形式與地方材料和資源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大理白族地區傳統建筑以木結構為主，由于當地特殊的地質條件，在與中原文化融匯的同時，使木結構也具有了當地的地方特色：當地在建房的過程中，總結出房屋抗震的一些規律：層高低矮、五柱落地、扣榫認真、土墻厚實、多用串枋、多用合柱等特點。喜洲的白族民居也因為防震而采用木結構．在防震方面積累了一定的技術經驗：掛榫、穿梢、啄子、地腳枋、穿枋、屋架等主要結構構件上形成了自己的一些傳統做法。土坯墻、石墻或磚為建筑外圍護結構的材料，為加強墻體的整體性．墻內加入竹、草、頭發等材料做墻筋。

    3.2構筑技術

    構筑技術反映人們的建造能力和  營造智慧，決定著某一種建筑形式、結構方式和裝飾工藝的可行性以及它們在質和量上所能達到的水準。在傳統的地區建筑系統中，構筑技術自發地產生于人們對地區自然條件和社會生活的認識與理解。這些精湛的技藝與文化結合。編成當地獨具特色的童謠、諺語、歇后語、民間歌謠，生動而形象地反映出當地的構筑技術特點。大理白族地區的匠師們在結點的榫鉚  結合方式上形成了一套“木鎖’’工藝，強化了木構架系統中各構件在節點處的聯鎖，使其整體性、抗震性愈加優越。大理地區卵石砌墻的經驗，并被譽為大理的一大法寶．在民間留下“大理有三寶，鵝卵石砌墻不會倒”的口謠。匠師們在鵝卵石砌墻經驗的基  礎上，進一步發展成了石、磚、土  (土坯和夯實土)三合一的墻體新工  藝，可表述為：

    條石做墻腳，加強“四大角”。

    角柱料石砌，或作“金包玉”。

    墻分上下段，樓面為界線。

    下石上土基，厚度不改變。

    砌墻要錯縫，竹、木做墻筋。

    墻頂石板封，山墻加腰檐。

    粉面、貼磚、“穿花衣”，

    土墻防水切切記

    3.3裝飾工藝

    建筑中幾乎每一種意義都有可能產生相應的裝飾形式：裝飾的內容、形式和色彩廣泛地與地區的自然、文化和社會經濟因素產生著內質的關聯，裝飾的工藝技術也明顯地帶有地區性的特征。大理地區傳統建筑的裝飾主要有石雕、木雕、泥塑、彩畫等。沙溪寺登街歐陽大院內，用紅砂石雕刻柱礎、神獸、花盆的裝飾圖案；喜洲的大門門樓、照壁、墻面、門窗、梁柱、梁頭等裝飾．都堪稱為白族建筑裝飾的精品。喜洲山墻的泥塑經過多年的風吹日曬雨淋，依然保持其原色。諾鄧玉皇閣頂層屋頂的藻井圖案，經歷歲月的洗刷，顏色至今不變，一直吸引著眾多的中外學者前來研究。

    大理白族地區傳統的建筑具有發展較為完善的整體地區性建筑思想。它代表了一定時間和空間范圍內，白族人民在蒼山洱海之間，結合當地的自然條件，在不同的社會歷史時期發展了本民族的文化和經濟；在吸納外來文化的同時，延續了傳統文化的精髓：依靠自己的勤勞、善良和智慧，創造并發展了適于自身居住、生活、勞作的技術和工藝；在歷史的長河中，留下了具有鮮明特色的白族建筑。作為全人類共有的財產，它們給人類帶來的是無可估量的物質價值和精神價值，為當代大理地區尋求地方特色，開肩了方向并提供參考。

參考文獻：

[1]吳良鏞．世紀之交展望建筑學的未來——國際建協第20屆大會主旨報告．建筑學報，l999—08：P8

[2]大理白族自治州城建局、云南工學院建筑系編著．云南大理白族建筑．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1994：P2—3

[3]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編．中國民間故事全書．云南．大理卷．北京：知  識產權出版社．2005．10

[4]賴德霖．社會與村落——云南大理地區白族村落形態簡析．大理建    筑，2005．10：P33

[5]大理州規劃建設局，大理州土木  建筑學會編．大理建筑文化論．昆  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6．10：  P33

[6]張彤．整體地區建筑．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2003．03

[7]趙勤．喜洲白族民居建筑群．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l999．11

[8]李文筆，黃金鼎．千年白族村——諾鄧．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 2004．03

(本文來源：陜西省土木建筑學會  文徑網絡：尚雯瀟 尹維維 編輯  文徑 審核)